□半岛全媒体首席记者 张文艳

(资料图)

在报纸上登结婚启事，成为新人表达爱意的浪漫手段。而这一方式，早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青岛已经流行。到青岛市档案馆翻看旧报纸，能够看到各种各样的启事，字体最大、装饰性最强的，当属结婚启事，长长的启事竖排版，占据了报纸的三分之一的高度，周围被双喜和喜字围绕着，醒目而喜庆。半岛全媒体记者翻看青岛老报纸，并通过专家和当事人自述追溯名人登报结婚甚至闹别扭登报道歉的故事，来还原报纸内外的情感往事。

>>>纸短情长

老报上的婚姻启事

兹承陈许溱、杨宋政两先生介绍并得双方家长同意，谨詹于1947年1月1日在青岛举行结婚典礼，恭请陈履夷先生证婚。谨此敬告诸亲友——《唐伯骅、矫翠娟结婚启事》

这份登载于1946年12月31日《民言报》上的结婚启事，在此后的两天里连续登载，连登三天，读者们充分感受到了新人的幸福。同一天，吴涟波、何瑞云也刊登了结婚启事：我俩奉家长之命于1947年元旦日在连云市（江苏）举行婚礼，特此敬告诸亲友。虽然婚礼不在青岛举行，但在青岛的报纸上刊登，应该是两人中有青岛新人，通过报纸告知亲友这一喜讯。另外，不难发现，元旦也是新人结婚的高峰日。

在众多的结婚启事和订婚启事中，除了两位新人的名字外，都会加上两位或者一位媒人的名字。有的会将举行典礼的饭店和具体的时间公布出来，以便于亲友届时参加，如“章铁铭、吴白萍结婚启事：谨詹于国历十月十五日十二时在冠县路中国饭店举行结婚典礼，特此通告诸亲友”（《民言报》1948年10月11日），就明确了具体的时间和地点，往往不再单独发送请帖，亲友看到后自愿参加。

还有的会写明证婚人的姓名职位，如1949年1月11日《青联报》刊载：“赵定华、宫桂兰结婚启事，兹承李忠琦、申屠志方两先生介绍，并征得双方家长同意，谨詹于1949年1月11日假青岛河南路亚东饭店举行结婚典礼，恭请黄局长佑人证婚，特此通告，诸亲友”。值得一提的是，就在这则启事的旁边，有这样一则启事：“定华学兄、桂兰小姐结婚志喜永结同心，中央警官学校正科第十七期在青全体同学敬贺。”两则启事，发起人不同，后一则启事的祝贺人是赵定华的师弟师妹们，公开祝福足见用心，同时也给两位新人的婚礼增添了来自读者的祝福。

结婚祝福形式多样，如1949年1月19日《青联报》刊载：“恭贺李鸿钧同学、潘瑞芳女士、冯剑青同学、王衍兰女士于1949年元月十九日举行结婚典礼，爱河永浴，同学葛志民、张树杰、毕庶云、梁美庚等同贺”，15位同学为两对新人登报贺喜，可见同学关系融洽，这种祝福方式也是给新人婚礼当天的一份隆重贺礼。

除了新人以自己的名义刊登结婚启事外，还有的是家长或者兄长刊登，更是有地位有名望人家公子、小姐结婚时的公布方式，1949年4月27日《青联报》上，刊登了隋永谞为长子述先、刘珍堂为次女绛先刊登的结婚启事，并请李代芳作为证婚人。隋永谞曾作为抗日部队参加了即墨三都河战役。李代芳曾参与接收青岛，历任青岛农林事务所所长、华北火柴厂董事长、青岛市商会理事长等职。后两人都去了台湾省，这是他们离开前在顺兴楼举办和参加的婚礼，因“时值非常一切从简”。

连登三天是多数结婚启事的特点，在1948年7月29日、7月30日、7月31日的《民报社》上，有段寿全为次子启超、张乃恒为次女树蕙刊登的结婚启事：“兹定于1948年8月1日下午5时，假青岛市馆陶路励志社举行结婚典礼，敬请丁司令证婚，特此恭请诸亲友屈驾光临，恕不另柬。”而两位新人的朋友于1948年8月1日为两人登启事志喜，敬祝“同心永爱，常青、贾刚、陈南永同贺”。看来，这一天的热闹婚礼上，《民报社》也成为两人婚礼的浪漫定情信物之一了。

值得一提的是，在1948年10月9日的《民言报》上，青岛被服厂联动总部刊登了一条第三届员工集团结婚启事，公布了20对新人的名字，定于10月9日上午10时，在平度路永安大戏院举办集体婚礼，长长的名单背后，是新人们幸福美好未来的开启。

当年，结婚登报不仅仅是一种潮流，因为婚姻法规和婚姻登记制度当时并不完善，登报昭告亲友，是约定俗成的习惯，也可以留作婚姻凭证，另外还便于长久保存，更有纪念意义。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在老报纸上，还可以看到离婚启事。1948年7月23日的《青报》上，有两则离婚启事，除了落款署名不同外，其他内容完全一样：“我俩因意见不合，实难同居，经双方同意脱离夫妻关系，嗣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特此声明。”当然，因双方闹得不愉快，不亲自登启事，而是由律师代理的情况也很多，如1947年1月26日《民言报》刊载律师刘梓琳代表辛承论、辛王氏声明离婚启事：兹据当事人来所声称“我俩志趣不合，势难偕老，双方情愿无条件协议离婚，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涉，请代证明并声明”等情，据此，除立离婚字据双方各执外，特代声明如上。

结婚因为爱，因为合适，离婚的原因则各种各样，1948年10月9日的《民言报》上，律师赵铭常代表聶伟女士声明解除婚约启事，详述解除婚姻的原因，大意是我于去秋逃难来青寄居亲戚家中，本年8月22日被介绍人王力然欺骗与洪克汉订婚。但在订婚之时男方并未到场，仅女方一方到场。本人之手章被王力然骗去，事后发现洪克汉之身份、年龄、籍贯均与王力然所说不符……因此当事人提出了解除婚约的声明申请。

还有一则刊登于1948年4月22日《青联报》的启事则是因为男方重婚。启事称，律师罗云升代宫雪姿女士因何永洵重婚遗弃催告返青办理离婚，宫雪姿与何永洵1942年在老家牟平结婚，20多天前，雪姿来到青岛，听说丈夫已经与其他女子公开结婚，还有照片为证。何永洵得知宫雪姿来到青岛，将其视为眼中钉，立刻带领重婚女子消失。宫雪姿自认为已经被丈夫抛弃了多年，因此登报声明维护自己的权益，限期一个月返回青岛办理离婚手续，否则就以重婚遗弃罪提起诉讼……

纸短情长，世态炎凉，老报纸上的启事，见证了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在青岛生活的爱侣们幸福的时刻，也见证了一些夫妻因各种原因而分别的憾事。一则短短的启事，背后是两家人，甚至更多人参与，是一代代青岛人在人生路上的重大转折，迎接他们的未来，是截然不同的人生路。

>>>爱恨离合

郁达夫的启事气坏王映霞

“王映霞女士鉴：乱世男女离合，本属寻常。汝与某君之关系，及携去之细软衣饰、现银、款项、契据等，都不成问题。唯汝母及小孩等想念甚殷，乞告以住址。郁达夫谨启”。1938年7月的一天，汉口《大公报》刊登了这则启事，是郁达夫与王映霞在报纸上刊登的启事之一，可以说，一则则启事们，见证了两人的爱恨离合。

作为凭借《沉沦》一举成名的作家，郁达夫的消息经常见诸于报端。只因在友人家见到王映霞一面以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毕竟王映霞是出名的美女，生得明眸皓齿，身材窈窕，曾有人称赞：“天下女子数苏杭，苏杭女子数映霞”。风流才子郁达夫自然一眼难忘，日后接二连三地拜访，并不停地给王映霞写求爱信。王映霞经历过彷徨、犹豫，甚至躲避、拒绝后，终究还是不敌郁达夫的痴情，也承载了第三者的骂名，因为郁达夫在北京有妻子，名叫孙荃，且育有子女。

郁达夫与王映霞结婚的消息在报纸上刊登，甚至多年以后还登载了他们在日本结婚的历程，不过当事人王映霞进行了辟谣，1928年初，他们本打算到东京进行婚礼，并在出发前发出了喜帖：

诹吉夏正二月二十一日结卺候

郁达夫 王映霞谨订 席设日本东京上野精养轩

然而，喜帖发出后不久，郁达夫就接到了秘密通知，让他避一避。因此两人蛰居在旅馆里一个月，“日日痴坐在洞房”，形势缓和后，才于1928年1月在上海南京路东亚酒楼宴请好友，正式宣布了结婚的消息。那一年，郁达夫33岁，王映霞虚岁不过20岁。

轰轰烈烈的爱恋，还是被人间的烟火烧成灰烬。

王映霞先后生下了四个儿子，其中一子夭折。她带着母亲和孩子们，跟随郁达夫四处奔波，并学会了缝纫、洗衣、做饭，忙碌中还要面对郁达夫一不高兴就离家出走的文士性情。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承诺离婚的郁达夫，不但没有和孙荃离婚，还背着她拿走家里的钱财，偷偷到孙荃家里住了10日。这些琐碎的事件在王映霞和郁达夫之间慢慢地形成了沟壑。

到青岛避暑，是王映霞与郁达夫共同的决定，更可以说是两人弥补感情裂痕的一种尝试。“1934年的夏天，未到初伏,已经是热不可耐,当时气象预告，说今年将有六十年来未曾有过的热流降临杭州。消息一传开，我们就有些担起心来，商量凑出几个钱，去找一个清凉的地方避暑。正巧这时汪静之、卢叔桓来信相邀，到青岛的海边去住一个夏天，用费不多而交通便利。于是我们决定去青岛，打算只带一个大的孩子。小的两个留在杭州托我妈照顾，说走就走”，王映霞回忆，“我们在青岛海滨三四十天的时间里，清晨或薄暮，我几乎是在沙滩上度过的，当游泳倦了的时候，我便仰卧在沙滩上，将两手枕着头，闭上双目，愁烦和俗情俗念被冲洗得一干二净”。

郁达夫一家在青岛的行程很满，青岛《正报》等报纸还发表了《欢迎郁达夫来青》的专访或消息。在原国立青大校长杨振声的陪同下，郁达夫去游了崂山，如今崂山北九水的崖壁上，还镌刻着郁达夫的诗：

柳台石屋接澄潭，云雾深藏蔚竹庵。

十里清溪千尺瀑，果然风景似江南。

感情得到短暂的修复后，两人的矛盾仍然不可避免。在《王映霞自传》里，有一段内容是《气死人的“启事”》。王映霞提到，在郁达夫去台儿庄劳军回来以后，就皱着眉头，有了发脾气的征兆。王映霞干脆先发制人，赌气离家出走了，住进了朋友曹秉哲家。一直怀疑王映霞与许绍棣有染的郁达夫，在《大公报》刊登了开头那则阴阳怪气的启事。尽管王映霞再三解释，自己是为许绍棣介绍好友孙多慈，信件情书都是为两人转达，郁达夫始终不相信。后来经过友人调和，两个人和好了。郁达夫又刊发了一则“道歉启事”：“达夫前精神失常，语言不合，致逼走妻映霞女士，并登报相寻。启事曾误指女士与某君的关系及携去细软等事，事后寻思，复经朋友解说，始知全出于误会。兹特登报声明，并致歉意”。

然而，令王映霞不满的是，误会解除了，也道歉了，郁达夫还是到处宣扬她与许绍棣恋爱，这也为两人后来的分崩离析埋下了伏笔。

人生苦旅，总是遇到各种各样的挫折，文人的性情，和不甘琐碎生活的美女，最终还是走到了陌路。

1940年，王映霞向郁达夫提出了离婚。一段时间后，她请戴望舒在《星岛日报》、请程沧波在重庆的《中央日报》、请刘湘在浙江的《东南日报》上，登载了单独一个人登的离婚启事。启事原文如下：

王映霞离婚启事：

郁达夫年来思想行动，浪漫腐化，不堪同居。业已在星洲无条件协议离婚，脱离夫妻关系。儿子三人，统归郁君教养。此后生活行动，各不干涉，除各执有协议离婚书外，特此奉告海内外诸亲友。恕不一一。

而郁达夫在1940年5月31日的中国香港《星岛日报》上也登出“郁达夫启事”：

达夫与王映霞女士已于本年三月脱离关系，嗣后王女士之生活行动完全与达夫不涉，诸亲友处恕不一一函告。谨此启事。

一段旷世奇缘画上了句号。一朝劳燕分飞，此生便不再奉陪……

>>>幸福印记

报纸上的俞珊新婚照

1933年12月16日的《北洋画报》（第1025期）上，刊出“蜚声戏剧界之名闺俞珊女士与赵太侔君新婚俪影”，并刊有俞珊女士新婚倩影单独照，这种形式的结婚启事，其实也是向读者展示两位名人喜结连理的喜讯。

不同于文字版的结婚启事，国立山大校长赵太侔的婚礼是以图片的形式刊载的。当在别人艳羡的目光下抱得美人归的时候，他无异于当时青岛最大的人生赢家。

俞珊是赵太侔的第二任妻子，赵太侔的原配夫人张淑舲，生于1893年，1951年3月5日去世。他们育有四个子女，分别是长子赵西陆、长女赵西华、次子赵西陵、次女赵西清。

俞珊是中国戏剧史上最早的话剧明星，将她引荐到青岛的，是梁实秋。事情的渊源是这样的。在上海时，梁实秋、余上沅、徐志摩都在办《新月》杂志，经过徐志摩的介绍，梁实秋认识了俞珊。梁实秋来到青岛后，还向徐志摩打听俞珊。当时俞珊身体不好，徐志摩信中说：“莎乐美公主不幸一病再病，先疟至险，继以伤寒。承诸兄不弃(代她说)，屡屡垂询，如得霍然，尚想追随请益也。”这也是后来俞珊也来到青岛大学的原因。

就这样，俞珊出现在了国立青大。1931年2月9日徐志摩给刘海粟的信中说：“俞珊大病几殆，即日去青岛大学给事图书馆，藉作息养。”

“俞珊来国立青大图书馆做管理员的时间不长，而且属于挂职的性质，因为没有关于她任职期间的记录。她在此期间还来往于青岛和平津之间，学习演出京剧”，中国海洋大学校史研究室主任杨洪勋先生说。美女的到来自然引起一阵骚动，梁实秋、沈从文等众多才子为她倾倒，其中一位就是赵太侔。

梁秋实还记得：“赵有妻室儿子，他家住在北京宣外花椿树胡同，他秘不告人，也从不回家，他甚至原籍亦不肯宣布。”此时的赵太侔之所以刻意淡化原妻室的存在，是其对俞珊这位风摩一时的“莎乐美公主”已有情有意了。

“在众多的追求者中，唯独才华内蕴的赵太侔与俞珊因戏结缘，结为伉俪。赵太侔在戏剧方面的才华有目共睹，俞珊则是20世纪30年代中国话剧界一颗璀璨的明星。两人都是戏剧艺术的研究与实践者，戏剧是两人生命中的交集之处，也是沟通两人精神世界的桥梁。源于对戏剧艺术的热爱，两人跨越19岁的年龄鸿沟走到了一起”，杨洪勋先生说。

1933年12月，赵太侔与话剧明星俞珊结婚。12月16日的《北洋画报》（第1025期）上，刊头登有《俞珊女士新婚倩影》，次页还登有《蜚声戏剧界之名闺俞珊女士与赵太侔君新婚俪影》。

据杨洪勋先生称，两人完婚后，夫唱妇随，在美丽的青岛过着恬淡舒适的生活。婚后的第二年（1934年），蔡元培夫妇到青岛度夏，作为东道主的赵太侔热情地接待老师，几乎每次都和夫人俞珊携手迎送。1936年6月，赵太侔辞去山东大学校长职务，8月被任命为北平艺术专科学校校长。俞珊随夫君赵太侔到北平生活。一年后，七七事变爆发后，夫妇二人随学校辗转迁到江西沅陵。不久，赵太侔辞职赴重庆，在教育部所属部门任职，俞珊同往。在重庆期间，赵太侔和俞珊育有两个孩子。

然而，性格迥异是两人无法跨越的障碍。作为话剧演员，俞珊相貌姝丽，长于戏曲，性格活泼，见义勇为，在当时文艺界颇有名气。而赵太侔“虽然早年在美国读戏剧，回国后也曾在北京艺专戏剧系任过教，但此后长期做行政工作，任山东大学校长多年，且性格寡言木讷，与俞珊迥异”。因此俞珊对赵太侔多有埋怨，曾毫不掩饰地对赵太侔的学生说：“你们看看你们的校长，真像一个木头，一点趣味都没有！”据当时他们的邻居赵清阁曾在《南国琼珊》里这样记录：“赵太侔稍有一些不顺她心意，俞珊每每都要发点小脾气，和赵太侔吵上一架。”

性格不合，导致两人最终于1945年宣告离婚。留在《北洋画报》上的倩影，是赵太侔与俞珊的幸福印记。